□ 桐尘
频频入梦是乡愁,婆婆腊肉牵两头。
腌熏过程非独秀,收藏手段高一筹。
美食精髓用烟煍,爱心大道以德授。
尚未尽孝人先走,愧把祖传绝技丢。
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,我在外头,婆婆在里头……
我自小随婆婆长大。婆婆生了传说中的九男一女,我爸爸排行老七。我出生的时候,婆婆已有好几个重孙了。也就是说,我的侄儿侄女都比我大。那时候,婆婆早已不带小孩了。婆婆之所以带我,是因为我爸妈的生活环境注定了只能生我而无条件养我,更是因为我的命运多舛、命悬一线——小时候的我,多灾多难,病魔缠身,几次去医院都被拒收,爸妈也生出了放弃的念头。可婆婆偏偏不信邪,背着我上山下沟采草药……我的命是婆婆“捡”回来的,在她眼里心里,比她的重孙子还宝贝!
我参加工作后,婆婆已经老得走不动路了。我曾多次要接婆婆到城里享清福,可婆婆无论如何都不来。其实我知道,她那蹩脚的借口,仅仅是为了不给我添“负担”。
婆婆在一天清晨无疾而终,含笑仙去,从此留给了我绵绵思念。
婆婆辈分高、德望重,却甚是平易好客。生朝满日、逢年过节,后生晚辈们孝敬的肉她自己都舍不得吃。她把这些肉做成腊肉,专门用来待客,平时连我也甭想稍有沾碰。婆婆做的腊肉在家乡很有名气,被十里八乡誉为一绝,大家亲切地称之为“婆婆腊肉”。其最大特色是肉质柔嫩、色泽鲜美、香味浓郁,视之嗅之,令人食欲大振,既饱眼福又享口福。哪怕是夏天做的,也可存放数年,既不会变质变味,又不会因失去水分而变得煨不嚼不烂。对着婆婆腊肉伸大拇指的人多,上门讨教做法的人更是络绎不绝。
在我离开山乡外出逐梦的前一晚,婆婆把她做腊肉的“秘诀”传给了我。其方法如下:首先将鲜肉切成三五寸见方的肉块,再在肉块上涂抹高度白酒、食盐(平均每斤肉三钱盐)和适量的花椒、胡椒、三奈、八角、桂皮、小回香籽等香料调制的混合粉末,然后置于缸钵或盆内腌二至七天,其间,要定时上下翻转多次,腌好后挂到通风处晾干,继而用锯木面、花生壳、柑橘皮、柏树枝、香樟叶等柴禾生烟,慢慢熏烤,一直熏到香味入肉、表面金黄时为止。这一过程与一般腌腊制品的做法大同小异,不足为奇。最关键的是最后一步:收藏。大众方法是将腊肉挂在通风处、烟壁上,或悬吊于柴灶的上方;现代城里人干脆将其洗净后置于冰箱、冰柜里。婆婆的收藏方法独具匠心,故能长期确保品质——根据肉量的多少选取大小适宜的泡菜坛,然后绾几把干稻草置于坛底,再把腊肉放在稻草上(每层均用稻草隔开),最后盖上坛盖,将胆水(盐卤)灌满坛沿。
垫稻草是为了吸水,使腊肉保持干爽状态。封闭坛沿是为了隔绝空气,以防腊肉变质和脱水,并保持肉的香味,这都好理解。让人费的是为什么非要用胆水?对此,我专门问过婆婆,可惜她老人家只有实践经验而无理论认知。她说:“这样做是我妈教的。其它方法我也试过,根本要不得。我也不知道为什么,反正不用胆水就是不行!”
最终,我辜负了婆婆的好意。因为丰富的现代物质生活条件以及个人饮食习惯的改变,我已没必要再费神、费力、费时地去做腊肉。“胆水之谜”也只好留给有心人去破解了。
婆婆若然在世,今年123岁高寿,那该多好啊!我以此文纪念我的婆婆。不单是美食,更重要的是婆婆那份沉甸甸的爱,我必须时时温习并加以继承和发扬……